酒肆中,摆着几张凌乱的散台,不像大酒楼的人头攒动,愿意来这里喝上两杯的都是些游手好闲的市井之徒,或者往来的码头工人。
一张盖着洗到褪色红色桌围的长案,说书人正有模有样的讲着一段荒唐艳史——《冰清剑裸衣战狂刀》。
按理来说这种由当下热门的武林女侠夹杂通篇荤段子的评书是下三滥们的最爱,却不想今日竟然没有多少人捧场,往常每每讲到女侠冰清剑使出一招玉门金锁,用肥厚阴唇夹住虐女狂刀手中兵刃时早就已经嘘声四起哨声不绝。
与之不同的是眼下全场人的目光都落在一个年轻人的身上,一个穿着雍容华贵的公子哥,他身后跟着一个随从,背手而立背着一柄用布缠住的兵器,要么是长枪要么是长棍,那侍从腰杆笔直绝对是行伍出身,年轻人也是坐姿优雅,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其余人一边斜眼看着这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哥,一边嘴里不清不楚的暗骂着,根本没心思听书喝酒,只道是哪个门阀士族的傻儿子又跑出来体验江湖了。
只听得酒肆门外一阵铃铛作响,一个老头扛着一张“相面算卦”的幡旗走了进来,四下环顾一周,没有多余的空位,晃晃悠悠的走到的那位公子身边:“黄……黄少爷,我看您今儿就一个人,就请行个方便给小老儿让个歇脚的地方?”
随从脸色一怔,上前想要把这糟老头子赶出去,但是坐着的黄公子对他一摆手:“无妨,正…巧也闲来无事,老人家,您怎么知道我姓黄?”
老头指了指手里“相面算卦”的小旗:“不是小老儿跟公子您吹,不仅我知道您姓什么,这江湖武林兹要是小老儿见过的大小侠客,那时过目不忘。”说完他指了指台上的说书人,撇着大嘴:“他们这个?不灵!换几个人名套几个姿势东拼西凑的故事,还给自己封个瑶池剑仙的诨号,他懂个屁。”
随从不屑的冷哼了一声,可身前的黄公子一听来了兴致,赶忙问道:“老人家,那您给我说说这冰清剑战姚大尧可有什么讲究?”
老头假模假式的咳嗽了两下,随后说道:“小老儿刚从外面回来,怎么也得喝上两口,暖暖身子再说。”
黄公子一听,赶紧招呼店家烫一壶酒,又要了几样酱肉花生米之类的下酒菜,不一会小二端着酒菜上桌,老头子伸手就抓肉片往嘴里塞,塞到几乎放不下了,才喝上一口酒往下顺顺,几口酒肉下肚,终于是舒展眉头大嘴一咧,呲着一口黄牙说道:“这月华冰清剑正是九华山女侠朱雯,江湖排名第九的高手,虽说姚大尧比她高上两名,但是二人的武功实际上只在伯仲之间,朱雯女侠的内功要深厚一些,早已突破冰清抵达晶清境界,只是杀人的手段比起姚大尧要略逊一筹,所以吃了战绩上的亏。”
“二人这一战确实存在,当时是武林正道联合围剿著名的四大淫贼,朱雯女侠化妆成良家妇女勾引对方上钩,怎料援军被淫贼拖延,没能按时赶到,朱雯女侠赤手空拳与虐女狂刀交战,全身衣物被劈砍斩碎,但好在女侠气贯周身,以冰清真气护住肌肤硬抗狂刀。”
“姚大尧名为虐女,实则男女一视同仁,大刀专往人的要害处出击,朱雯女侠深谙此道,以真气护住下阴、腋下、后臀和双乳,任狂刀再利,千招之内无法破开女侠真气。”
“最终朱女侠以胸口双乳夹住姚大尧单刀,来了一个空奶接白刃,等到了驰援的正派援军,姚大尧不得已只能撒手武器转身遁走。卸去防备的朱女侠身上浮现出血红的鞭痕,正是方才狂刀砍过留下的暗伤,每每碰触都会灼心刺痛,特别是周身敏感地区,沾到衣服布料都会泄身失禁,此一役冰清剑智勇双全,意志更是不亚于任何男子,若是再过一时半刻真气耗尽,结果怕是不堪设想。”
算命老者一笼胡须:“所以这天下第七到天下第九其实势力相近各有所长,只是战绩相差才有高低之分,不过他们绝对无法战胜排名第六往上的高手,而第十名的苗疆少女却和他们三人有不小的差距。”
“那您说的这个第六名就已经完全能够碾压他们三人了吗?”黄少爷听得两眼放光,和舞台上那种一回事恨不得拆成十段,而且经常挖坑不填的说书人不同,眼前的老头说的有头有尾详略得当,让年轻公子忍不住追问下去。
老头又斜眼看了看公子,装模作样一番:“老夫平日里给人解卦至少收五十纹,如今……”
“咚!”一块银子落在桌面上,那是公子身后的随从抛出:“这儿有白银五两,你就只管答应便好。”
“好!好!好!”老头子连说了三声好,把那银子放嘴里咬了咬,又用身上穿的破褂子抹了抹,确定表面有痕迹也有反光,是实打实的白银才放心的揣进怀里。
“黄…黄公子,您说这个第六名啊,燕云枪神卢尊龙那是他在江湖的名号,为了和当今圣上避讳,在朝堂的名字应该叫…卢……卢…鱼鳞!”
“卢羽林…咳咳,你说这点东西连我都知道,说点正经的,这五两银子可不是那么好拿的。”侍从声严色厉,若不是酒肆纷乱,他早就给这老头来上一脚。
“哦哦哦!卢羽林!咱还是叫他卢尊龙吧,那可是燕云铁骑不世出的枪法天才,不仅仅是军中威望极高,在江湖也很有地位,当年三圣闹西京,咱们这位卢将军夜枪挑三圣,我这么跟您说吧,就好比现在咱们这酒肆里每一个客人加上酒保都变成塞北最凶恶的白狼军,那台上说书的就好比是食人魔兀颜能,即便是铁剑洛寒舟来,最多也就是保您个全身而退,若是换成枪神卢尊龙,他胳肢窝里夹着您,把在场众人杀个一轮连滴血都落不到您身上。”
随从听了不禁冷笑一声:“切,说的比那大闹天宫的孙猴子还玄,若天下第六就有如此能耐,那天下第一岂不是每踏一步便要斩杀千人?”
老头听了哼哼一笑:“若真是那神剑墨颠来了,一步杀千人也未必做不到。不过公子大可不必担心,这武评第一至第六名要么是泰山北斗,又或者身居朝廷要职,很少行走江湖,寻常侠客一辈子也未必能碰上一位。”
“反倒是第七名至第二十名在江湖中频频现身,其中又有不少邪道之人,还需多多注意。比如第十一名的九幽鬼母,她本是酆都阎罗之女,别号孟婆善施毒术,与其父乱伦生出两个痴傻弟弟,也就是酆都黑白无常二位鬼使,阎罗死后孟婆继承酆都之主改名九幽鬼母。”
“鬼母年近四旬荒淫无道好养男宠,原本她与五仙教蓝十毒功并列,却常常因贪欢导致功败垂成,遂排在蓝十之后。”
“第十二位,青衣剑魔柳长青,也就是武当小剑魔的师叔,与其说是师叔更不如说是师父,武当剑法以阴阳相生为根基,讲究源源不绝,而柳长青修剑不修心,自创一套烟雨剑法讲究连绵飘渺,后更是为了追求最强剑招试剑杀人,被武当驳去道号逐出山门,临行前将剑法口诀尽数教给了陈三廿,其中缘由便不得而知。”
“第十三位是汲阳教主,这黄公子可要小心,天下三艳之首,据说任何男人都无法逃脱她的媚术,汲阳教代代相传,教门上下均研习汲阳魔功,越是采补容貌越是艳丽,而且长生不老,任何教众都可以主动挑战教主之位,所以历代汲阳教主都是天下美艳女子之魁首。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那汲阳教却与众不同,受害人往往最终面黄肌瘦形销骨立,在痛苦和煎熬中被夺走最后一滴元阳,惨不忍睹啊。”
老头子喝了一口酒,又叨了几粒卤豆子,慢悠悠的继续开口:“第十四名和第十五名,分别是少林空洞和空信两位高僧,修得金刚不坏法门,号称刀枪不入,寺内找不到陪练,只能相互修行,却不想这武学修为越走越高,左右互搏,竟然成了一双金刚铜像,也是少林寺在武林活跃人士中武功最高的两位。”
“第十六名是漠北催情鞭梅晴儿,也是个标致的美人,手中一根丈八软骨鞭,专打男女要害之处,好折磨她人秘所,据说她本人是双花并蒂,所以江湖女侠对她唯恐避之不及,每次来到中原都要掳走几个俏佳人,以至于中原前往漠北一代的青楼楚馆都生意萧条,没人再敢接客。”
“第十七名原本是姚大尧的徒弟虐龙,但是前些日子被朱雯女侠斩去了头颅,如今由和他并称四大淫魔的淫虎李勇接手,如果说别人的虎爪拳是虎虎生风,那李勇的淫虎爪就是阴损至极,不知怎的,他年少时竟学会了武当武穴虎爪绝户手的些许皮毛,从那以后苦练指爪功夫,练得快如闪电入木三分,而且伤男虐女,用他自己的话说,男人沾了断子绝孙,女人沾了枯井涌泉。”老头子说着还拿起两颗豆子在手里碾了碾,又做出一个下流的手势,黄家侍从看了忍不住又咳嗽两声,示意他不要乱讲。
“我说你们家这仆人身体了不大好,从刚才开始跟我这儿咳嗽半天了,说道这第十八号人物也是一位病秧子,名唤孤魂野鬼的鬼先生,原本啊,世人以为他是酆都一员,却不想这鬼先生和酆都鬼众没有半点关系,行迹神出鬼没,做事也是随性自在,有人说他是杀人喝血的厉鬼,也有人说他是治病救人的善鬼,亦正亦邪疯疯癫癫。”
“第十九名是灵蛇女阴丽丽,善蛇拳快腿,但是……”老头看了看左右,招呼公子附耳过来:“她并非女儿身,乃是男身女相,她的灵蛇腿法最防不胜防的便是若隐若现的第三条腿,旁人只道她是女性,毫不设防,却不想突如其来的阳物也是功法的一部分,而灵蛇女的灵蛇……嘿嘿嘿嘿…”老头子至此笑而不语。
“第二十名是银花阁的花骨刀武念,名将武家之女,虽然学的是军中大开大合的开山刀法,却自创了一套长短刀不同的连环刀法,据说她是为了家族避祸才加入银花阁,其余的……嘿嘿…也不会让我这老头子知道。”
眼看着酒喝完了,菜吃饱了,后面几位的评述老头子说的也很是不走心,显然是草草了事,眼见着五两银子就要落入口袋,算命老头拔腿就要走,却不想被黄公子一把拉住,年轻人又掏出五两银子,至于桌上:“老人家,我这儿还有点小问题,请您解惑。”
“好说,好说。”老头见了银子眼珠子都要掉到酒桌上了,屁股赶紧又沾回到椅子上。
“江湖武评,强弱有序,可不知为何又有几名榜外人士。”黄公子问道。
“公子可说的是那女儿村和藏娇山庄?”老头面色一沉:“这个老夫也不甚清楚,您二位还是慢吃,慢聊。”
眼见着老头子要走,黄家随从一下坐到老人身边,堵住他的去路,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我家公子想听,老丈您就敞开了讲,银子…管够。”
“这………”算命老人面露难色,最后只能叹息一声:“泄露天机,算是我的劫数吧……”
“一切当从女儿村说起,那村落据说只有女性生活,没人知道村子存在了多久,似乎村长孙婆婆从千百年前就已经存在,村中人与世外往来,唯有孙婆婆从来不曾迈出村口半步,孙婆婆一头白发容貌却如风韵少妇,曾有几次山贼妄图劫掠女儿村,结果眨眼之间之间就被孙婆婆一人捻叶飞花射杀十余人,坊间传说孙婆婆是女儿村的长生仙人,与村子同寿命,她的寿元越长,村子就越长久,村子越兴旺,孙婆婆的寿元遍跟着延长。”
“女儿村坐落在玉女峰上山的唯一一条山路下,而银花阁就坐落在玉女峰之上,据说是宁星语宁女侠与孙婆婆约法三章,最终达成共识,才在玉女峰上建立了银花阁,二者互为帮衬,有万世不竭之气运。”
“而银花阁的成立,是为了对抗藏娇山庄,藏娇山庄本是江湖上最大的情报机构,庄主钟无闻每年拐骗美女进入藏娇山庄,调教床技,传授武功,最终再想办法安插进世家门阀或者武林门派,曾经有人说就连皇宫里的宫女嫔妃都有钟无闻的淫奴肉媚。”
“银花阁的宁、朱二位女侠也是藏娇山庄出身,却不想为何倒戈而起,但是江湖就是如此,容不得谁一家独大,正是因为钟无闻手眼通天,武林中自是树敌不少,所以也有很多人暗中资助银花阁,或许未来很多年武林的大事小情都与银花阁和藏娇山庄的争斗分不开关系。”
“至于武评,孙婆婆是因为从未走出过女儿村,所以并不算完全的江湖中人,未能加以评判。至于钟无闻……他的天魔禁绝功世间任何女性都无法抗拒,而钟无闻又精通阴阳调和之技法,内力相生永无止境,只不过他的功夫只对女性有用,一个可以克制天下女侠,又被天下男性克制的武者,要如何去评判呢?”
酒楼中从门庭若市一直到月明星稀,黄公子带着他的随从两个人晃晃悠悠走在路上,公子的心情看起来相当愉悦:“老卢,看不出来你居然这么厉害,我还以为都是那些个将校们吹出来的。”
“陛……必然是公子过誉了,别听那疯子喝了点酒就胡言乱语。”随从老卢紧跟在后,脚步四平八稳,气息沉稳内敛。
“想不到一个算命的老头还懂得这么多。”
“公子真以为那就是个算命先生?”老卢说道。
“怎么?你们认识?”黄公子转头看着老卢。
“天下三智,慧甲普善禅师,慧根无尽佛法无边,能参透生死玄机;算甲银花阁主宁星语,天文星象了解过去预知未来;通甲百晓,通晓天下奇闻异事,无时无刻无所不在,大智大通。”
“好哇你个老卢!你早看出来那算命的是百晓,朕!……真真是可气!回去罚你再教我三天武艺!”主仆二人就这样一捧一逗,一前一后的朝着天宇皇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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