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逍遥呆呆地望着那女郎,有如白昼见鬼,险些惊掉了下巴:“我的妈,这丫头莫非是讨债鬼托生?居然阴魂不散,追到擂台上来了。”愣了半晌,这才恍然大悟:“敢情书呆子的表妹就是她!”一时间心中又是诧异,又是好笑。
想不到苦寻半日的林家镖局,就是比武招亲的林家堡,这事已是颇为凑巧。
而林府的千金居然是刘晋元的表妹,不能不说又是一奇。
更教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位林大小姐、刘晋元的表妹,居然便是刺过自己一剑的刁蛮丫头!
偌大一个苏州城,人口何止百万?
这三桩巧事竟都教自己一人撞见,可见世事离奇,造化莫测,直是令人匪夷所思。
那女郎退后两步,挺剑喝道:“小贼,现下认得姑娘了?还不快快磕头求饶!”
李逍遥惊愕之余,原本已怒气渐消,这时给她一句“小贼”骂得心火又起。
想到身在擂台,众目睽睽,自己若当真同她对骂起来,传出去只恐颇为不雅。
当下忍了一忍,压低声音道:“林姑娘,俗话说:杀人不过头点地。我先前纵有不对之处,可也给你刺了一剑,险些丧命,你还待怎样?”
那女郎道:“刺了又如何?你脸皮厚过城墙,还不是一样赖着不肯去死?”
李逍遥气得翻了翻白眼,说不出话。
他一向自诩口齿伶俐,与人抬杠拌嘴少有失手,今天连番输给这女郎,实可算是平生难遇的奇耻大辱。
当即忍无可忍,一转身,向着台下众人作了个罗圈揖,扬声道:“列位前辈、同道请了。小人李逍遥,前日无意中得罪了这刁……这林大小姐,现下早已赔过了罪、受过了罚,她仍是不肯善罢甘休。小人无奈,只得在台上同她见个输赢,可不算以强欺弱、以男欺女,请列位给做个见证。今天这一场,如是林大小姐得胜,小人甘愿由她处置,绝无二话。若是小人侥幸胜了一招半式,咱们这梁子从此就算一笔勾销……”扭头对那女郎道:“喂,你怎么说?”
台下众人盼着看好戏,早已颇为不耐,这时听说比武招亲居然引出一段江湖恩怨,那可真是意外之喜!
不禁大为兴奋,纷纷拍手叫好。
突然有人扯着嗓子吼了一句:“妈了个巴子!你小子竟敢得罪林大小姐,那不是如同强奸我老娘?老子跟你拼了!”众人哄堂大笑。
又有一人尖声叫道:“林大小姐,小人功夫低浅,不敢同你老人家比试,可是收拾这龟儿子还绰绰有余,这就上去揍他一顿,替你出气!嘿嘿,不知小人替你出了气,这个,这个,你肯不肯施舍些好处给小人?”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李逍遥羞怒交集,恨不能跳下台去,将那二人揪出来狠狠揍上一顿。
那女郎却如充耳不闻,更不向台下瞥上一眼。
盯着李逍遥看了半晌,点点头,道:“你叫李逍遥?好,就照你说的办。你……出招罢。”
李逍遥心下忿忿,“呸”的一声,道:“我小李子从不占女人的便宜,还是你林大小姐先请。”
那女郎见他额角上青筋根根暴起,显是气得不轻,忍不住好笑,道:“喂,我晓得你本领高强,是条好汉,那也不用大吼大叫吓唬人。记住了,姑娘名叫林月如,可不叫甚么林大小姐……看招罢!”
这几句话说来语调平缓,听不出半分杀意,李逍遥哪料她竟会突施偷袭?
正在全无防备之际,陡然间只听一声“看招”,眼前银芒暴长,森森剑气有如怒涛连山,喷涌而至。
这一剑纵横变化,奇幻无方,乃是“七绝剑气”中的精妙杀招,加之林月如出手毫无先兆,纵使李逍遥的武功再高一倍,也是万难抵挡。
总算他应变极快,见势不妙,未敢硬撄其锋,长剑舞动,身形疾撤。
只听“铮铮铮铮”,一连串的金铁交鸣之声,密如雨点,李逍遥右臂剧震,长剑险些给对方绞得脱手。
接连退出了七八步,这才站定,只觉胸中一阵气血翻腾,内息大窒,憋得眼前金星乱冒,极为难受。
李逍遥又惊又怒,骂道:“你……你好不要脸!”
林月如笑道:“呸,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林家的“七绝剑气”天下闻名,本想教你这小贼长长见识,你倒不肯领情……”说着话,头也不回地向后一甩,嗖的一声,手中剑化作一道长长的白练,直射入身后高悬的剑鞘之中。
台下众人呆了一呆,轰然叫好。
那剑身柔不胜力,剑鞘一隙,两下相隔三丈有余,林月如随手掷出,落处竟尔未差分毫,实是令人惊叹。
这一手看似轻描淡写,然则准头、力道均须拿捏得极其精微,若没有十年八年的苦功,那是万万做不来的。
李逍遥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道:“这算甚么意思?”
林月如指指他手中长剑,淡淡地道:“我这剑削铁如泥,再砍得几下,你那宝贝就只好拿去做木锯啦。”
李逍遥闻言一惊,赶忙举剑验看。只见剑身两侧刃口处,果然新添了无数深浅不一的剑创,不禁大为心疼。
林月如喝道:“还是拳脚上见个高下罢!”纵上前去,“呼”的一掌,直奔李逍遥面门打来。
李逍遥撒了长剑,摆头避开,只觉她掌缘擦面而过,劲风割得肌肤隐隐生疼。
他知这刁蛮丫头武功精强,绝非“铁面煞星”之流可比,自然不敢怠慢,猛一提气,内息疾转,一招" 推窗望月" ,两手分点她肋下空当。
林月如叫了声:“好!”不闪不避,双掌下按,拍向他手臂。
“啪”的一声,掌、臂相交,林月如巍然不动,李逍遥却觉肩膀一沉,两腿发软,几乎拿桩不定,似乎对方这一击挟着千钧的力道。
他连日来同人交手多次,其间既有三招两式的比比划划,也有命悬一线的生死相搏。
自最初遇到的酒剑仙、黄四、崔堂主,到苏州城的一干对头,林月如乃是唯一的女子。
不想这唯一的女子偏生本领过人,经验老道,是个扎手角色,这着实令他在羞恼之外,又暗生出些许的佩服。
当下打点精神,小心应对,生恐稍不留神给人留下笑柄。
二人拳来脚往,转眼斗了约有三、四十个回合。
李逍遥修习的蜀山派内功慢慢激发出来,举手投足渐觉圆转如意,当真是式式隐含劲力,招招意在拳先,再不似之前那般束手束脚。
台下众人看得大呼过瘾,惊呼声、喝彩声此起彼落。
李逍遥洋洋得意,心道:“这丫头好比是程咬金,只有先头的三板斧厉害。她纵然内力了得,可是这会儿教老子摸清了拳脚路数,要打得她磕头求饶,那还不是手到擒来?”正自胡思乱想,身后突然有人轻" 噫" 了一声,竟似是林天南所发。
李逍遥微微一怔,只听林月如一声清啸,拳路陡变,左掌连圈带推,一股大力将他迫得连退数步,紧接着右掌并拢如刀,雷霆般疾砍而至。
李逍遥认得这正是方才断人腿骨的那记怪招,大惊之下,提聚起全身真气,奋力一掌拍出。
哪知林月如右臂回缩,根本不与他手掌相接,待他一招打空,突然又是一声清啸,双掌并拢,平推过来。
这一招大巧若拙,刚猛绝伦,登时将李逍遥闪避的方位尽皆封住。
李逍遥只见漫天掌影纷飞如雨,似乎身前身后都是她凌厉的掌风。
他到此地步,再也无法可想,虽明知内力与对方差得甚远,也惟有倾力一拼,只盼能拼个两败俱伤,不至于颜面尽失。
林月如这一招乃是林天南亲传的绝学“气剑指”,威力奇大,无坚不摧。
李逍遥和她掌力相交,只觉其重如山,势难抵挡,心下暗叫不妙,情不自禁地闭上双眼。
不料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林月如突然“啊”的一声尖叫,身形如断线的风筝一般直飞出去,“砰”的一声,重重摔落。
摔倒后又连滚了数滚,方才停住。
擂台上的兵器架给她一腿扫中,哗啦啦一片声响,刀剑枪棒滚得四下皆是。
这一下变故突如其来,众人不由得尽皆愣住,叫嚷声、哄闹声戛然而止,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李逍遥更是如堕五里雾中:自己分明连她的一片衣角也未碰到,怎的瞧她样子,就像遭了重击一般?
难道有高人暗中相助?
林月如虽然摔倒,却似乎并未受伤,伸手在地下一撑,一个" 鲤鱼打挺" 跳起身来。
台下" 轰" 的一声,登时乱成了一锅粥。
有人失声大叫:“啊哟,这……这小子打赢了林大小姐!”林月如匆匆向李逍遥一瞥,纵身跃下擂台。
早有林家的家人一拥而上,分开人群,护着她进内院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惊道:
“啊哟,林大小姐设擂三年,从未失手,今朝却也栽了跟头。这……这可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这乡下小子生得土头土脑,毫不起眼,谁想竟身怀绝技!不知是哪一派的高徒?”
“操他奶奶,老子方才只略微慢了一步儿,不想却便宜了这家伙……”
李逍遥此刻满腹惊讶,哪有丝毫得胜后的欢喜?茫然四顾,见赵灵儿同刘晋元并肩而立,眼望台上,满脸都是诧异之色。
李逍遥慌得双手乱摆,踏上一步,叫道:“灵儿,刘兄,你们……我……我不是……”情急之下,脑中一片空白,根本不晓得该说些甚么。
正在手足无措之际,肩头突然给人轻轻拍了一拍,一个声音低低地道:“李少侠,恭喜你打赢我家小姐。老奴林忠,跟你见礼。”
李逍遥回头一看,见身后站着一人。
那人约有六十余岁年纪,两手低垂,笑容满面,瞧打扮当是林府的管家。
那老管家林忠微微躬身,施了一礼,又道:“李少侠,请随我来。”收拾起台上的包袱等物,转身便行。
李逍遥道:“且慢,我……我……好端端的,随你去做甚么?”
林忠停步笑道:“少侠不晓得么?你在这擂台之上胜了大小姐,便是我林家的姑爷,咱们自然要去拜见老爷。”
这句话入耳,直如晴天霹雳一般,惊得李逍遥魂飞魄散,连连道:“啊,你……你老人家一把年纪,怎的跟小人开这种玩笑?这……这……这如何使得?”台下又是一阵哄笑。
几名家丁蹿上台来,四下里将他围定。李逍遥如在梦中,身不由己地给人拥下擂台。林忠当先引路,一行人穿门过户,来至前院。
李逍遥眼望花厅高耸的檐角,定了定神,迈步进门。
只见厅上中堂条幅,云板花瓶,一派乡绅大宅模样,布置得甚为考究。
四面墙壁之上,又挂满刀剑弓矢,不失武林人物气象。
厅中端坐一人,穿着茧绸便衫,红光满面,正是擂台上见过的林家堡堡主林天南。
林天南笑呵呵站起身来,冲着李逍遥微微点头示意。
他看来举动随意,神貌谦和,便似寻常的富家翁模样,可是李逍遥给他眼光一扫,只觉一股无形的压力直逼过来,不由自主低头缩颈,气势顿消,心下暗暗咋舌:“乖乖不得了,这武林盟主的位子果然非同小可。老子虽然一般的武艺高强,见多识广,可是这份涵养、气度,却同林老头差着十万八千里啦。”赶忙抢上前去,作势便要行礼。
林天南道:“不敢当。”双手齐出,轻轻托住他双肘,一股柔和的力道潜送出来,将李逍遥身子牢牢托住。
这力道虽不甚刚猛霸道,却如丝如缕,绵绵不绝,李逍遥一触之下,心中更是叹服,当即不敢强违,只略略一挣,勉强行了半礼。
林天南面露喜色,连道了三个“好”字,赞道:“李少侠武艺精熟,又生得一表人才,实在难得。瞧你年纪轻轻,不料竟有这等功力,如儿今日败在你的手下,也不屈了。”
李逍遥苦笑道:“林前辈,你有所不知,这其中实在……实在是有个小小的误会。晚辈先前……”
林天南哈哈大笑,抢着道:“是,是,是,你们的事,我尽已知晓。先前你同如儿有些误会,现下两个人以仇换亲,可谓‘不打不相识’喽?哈哈,你放心,没相干的,没相干的。”拉住李逍遥的手,用力握了一握,道:“咱们先不忙说话……忠叔,忠叔,快吩咐下去,教他们准备晚宴,请巨鲸帮赵帮主父子、武当派洪老师傅……还有六合门的韦掌门,大伙儿都一同过来作陪。”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林天南内功深湛,中气充沛,讲话本就声如洪钟,加之此刻满心欢愉,说来更是加意的卖力。
这几句话吐出口来,顿时声震四方,每个人耳中都“嗡嗡”作响,不用说身在厅内,只怕一里之外也尽可听到。
林忠答应一声,快步去了。
李逍遥心下焦躁,暗道:“这林天南也是个火暴脾气,做事如此急性!这等终身大事,怎能马马虎虎,也不先问问清楚?难道你肯教女儿做我李逍遥的小老婆么?”可是心知此刻他正当兴头,自己若是一盆凉水泼将过去,只怕多半要吃不了兜着走,这件事关系重大,万不可轻举妄动。
两人分别落座,仆人奉上清茶。
李逍遥无意之中向林天南一瞥,见他两眼直望向厅外,脸上似有几分得意,又挂了一丝冷笑,神情甚是诡异,只一闪念间,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李逍遥心中一动,端起茶碗呷了一口,只听林天南问道:“不知李少侠是哪里人?这身武艺又是哪位名师所授?”
李逍遥道:“晚辈是浙江人氏,一向住在余杭县乡下。这几手微末功夫,乃是同村的一位木匠师傅所传,实在上不得台面,教你老人家见笑了。”
林天南惊噫一声,甚为震动:“想不到一个乡下木匠,竟也懂得如此精奥的武功!不知这位高人尊姓大名?”
李逍遥道:“前辈恕罪,晚辈曾在师父面前立下重誓,绝不敢随便透露他老人家名号。”
林天南眼光在他身上缓缓扫视,沉吟道:“如此说来……也怪不得你了。你能一招之下破了如儿的‘气剑指’,很是难得,名师高徒,足见这位师父身手不凡。”
李逍遥脸一红,嗫嚅道:“实不相瞒,适才在擂台之上,晚辈本已抵敌不住,可是……可是林姑娘却不知怎的,突然在紧要关头跌了一交,这才侥幸得胜。天地良心,可不是她的功夫不如晚辈。”
林天南呵呵一笑,脸上竟全无诧异之色,道:“你能直言道出实情,毫不隐瞒,果然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嗯,适才擂台之上,如儿确是有心相让,这才故意失手。旁人虽未必瞧得出,又怎能逃过我这双眼睛?如儿这丫头,也……也是……”说到这里轻笑一声,左手拈了拈胡须,笑眯眯地看着李逍遥,欲言又止。
李逍遥一时未听懂他话中之意,呆了一呆,突然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他说甚么‘有心相让’?难道……难道是……”打了个寒噤,不敢再想下去。
过得片刻,只听林忠在厅下回话,晚宴之事俱已打点妥当。
林天南甚为满意,吩咐教请账房先生,排一排新人的八字,看看是否相合。
林忠应声去了。
李逍遥心下大急,待要鼓足勇气,说明上台比武的情由,却总给林天南以闲话岔了开去。
须臾先生请到。
李逍遥无奈,只得报了生辰,是乙丑年腊月十九日辰时出生。
林天南跟着写下女儿的生辰。
那先生打起精神,眯着一双近视眼,细细排了半晌,又沉思良久,突然大叫一声:“不得了!”重重在大腿上拍了一记。
众人吃了一惊,不晓得此番是何吉凶。
却见那先生跳起身来,两眼瞪得好似铜铃一般,连连摇头道:“绝配,真是绝配!启禀老爷,小人一生阅人无数,似这般天作之合的好婚姻,却也从未见过。由这造相来看,李少侠同大小姐前缘极厚,只怕天下再没有这般相配的夫妻了。啧啧,奇了,真是奇了……”
林天南大喜,当即赏了先生十两银子。
那先生笑得嘴也合不拢,连连称谢,只恨林天南腰杆不硬,没再多生他七八个女儿出来。
倘是那般,自己只须依样葫芦,拍上几记大腿,轻轻松松便有几十两银子入账,岂不是大大的一注横财?
一面叹息扼腕,一面喜滋滋地回房去了。
李逍遥恨极那先生,肚子里将他一家数口颠来倒去,骂了七八个来回,直骂得他家中鸡、鸭、猪、狗也尽数贞洁不保,这才暂且作罢。
出得这口恶气,总算勉强适意些了,只是心中越发忐忑,暗想大事不妙,林家连八字都排过了,自己若再这般硬撑下去,不单“老实本分”的四字评语要原样收回,只怕这条小命保不保得住也难说得紧。
当下再顾不得许多,干咳一声,微带尴尬地道:“林前辈,晚辈我……”
林天南“噫”了一声,嗔道:“逍遥,你怎的还叫‘林前辈’?如儿现今既要嫁你,你不是该当唤我做……”一句话尚未说完,忽听有人高声叫道:“且慢!姨丈,如妹怎能嫁他?”厅门开处,一前一后走进二人,正是刘晋元同赵灵儿。
李逍遥这一喜当真大出意料,三步并作两步迎将上去,道:“刘兄,你总算来了,那真是……真是最好不过……”
赵灵儿走过来唤了一声:“逍遥哥。”站在一旁。
李逍遥上下打量,见她神色如常,并无异状,这才稍稍放心,点头应了。
刘晋元更不向李逍遥看上一眼,大步走至林天南近前,行了一礼,道:“姨丈,如妹绝不可嫁他,请你老人家三思。”林天南知他定是又来胡缠,满脸不悦,重重“哼”了一声,并不做声。
刘晋元见他不理,又道:“你老人家明知小甥对如妹一往情深,却坚不许婚,现下又弄出这比武招亲的事来,这……这是何道理?难道忍心看我二人抱恨终生?”
林天南霍地站起身形,喝道:“混帐!我早同你讲过多次,咱们林、刘两家本是至亲,如儿倘能嫁你,那更是亲上加亲,好事一桩,我怎会故意从中作梗?可是你也晓得,我林家乃是武学世家,姨丈膝下又无子嗣,将来这武林盟主的位子,总不能由你承袭罢?你自忖这副担子担不担得起来?”
刘晋元给林天南骂得一呆,摇头道:“非也,非也。姨丈,你老人家这可错了……”
林天南脸色愈沉。
刘晋元接着道:“……你老人家只想林家的武学不可失传,却不想如妹自幼同我青梅竹马,情谊甚笃,倘若嫁个全不相干之人,她又怎能幸福一世?”
林天南提高声音道:“你这意思,是说我只顾自己,不顾如儿的死活了?”
刘晋元应声道:“正是。”伸手一指李逍遥,道:“这位李兄虽然武艺出众,可是同如妹素昧平生,倘若两人结为夫妻,如妹怎会喜欢?那还不是害了她么?”
赵灵儿听了半晌,忍不住插口道:“怎么,逍遥哥,你……你当真要娶林姑娘为妻?”
李逍遥窘得面红耳赤,连连摆手道:“胡说八道!没……没有的事……”
刘晋元道:“姨丈请看,连赵姑娘一介女子,都晓得如妹的婚事不可如此草率,我看这招亲之事,还请你老人家三思。”
林天南“哼”的一声,斜眼看了看赵灵儿,愠道:“这位姑娘是……”
刘晋元道:“这位赵姑娘是李兄的表妹,几日前才同小甥偶识。可是小甥以为,赵姑娘所言极是……”
林天南吃他连番辩驳,再也按捺不住,“砰”的一声拍案而起,怒道:“你晓得甚么!如儿这十多年来,心中一直拿你做兄长看待,你瞧不出么?哼,纵然我对这桩婚事不加干涉,你……你……只怕你也难得偿所愿!”他几句话说得急了,脸上血色上涌,胸口不住起伏。
顿了一顿,又看着刘晋元温言道:“晋元呵,姨丈自小看你长大,难道不知你的心思?只是这桩婚事本是……本是如儿的主意。你若不信,尽可以自己问她。我瞧你……唉,也不必多说,还是回家去罢。”摆一摆手,连叹三声,转身走入后堂去了。
他这番话入耳,有如三九天里一桶冰水兜头浇落,刘晋元只觉全身都凉得透了。呆立良久,望望李逍遥,又望望赵灵儿,仿佛傻了一样。
李逍遥心下不忍,道:“刘兄,你……你……”
刘晋元脸色煞白,一摆手,道:“李兄,不必说了,看来小弟今生注定与如妹无缘,只有祝你们白头偕老了。”冲着后堂深施一礼,扬声道:“姨丈,你老人家保重,小甥告辞。”转身便行。
李逍遥此刻好比是溺水之人,眼前只剩这最后一棵救命稻草,怎肯轻易放过?赶忙张臂拦阻,好劝歹劝,将他留住。
刘晋元长叹一声,颓然坐倒。
他此刻心如死灰,恨不能一走了之,再不回转。
可是眼前晃动着林月如轻颦浅笑、宜嗔宜喜的俏脸,两条腿犹如灌了铅一般,无论如何也迈不出半步。
李逍遥同赵灵儿对视一眼,一时都是无由劝慰,甚感无奈。
三人沉默良久,赵灵儿突然“哈”的一声,笑了起来。李逍遥大是莫名其妙,刘晋元也忍不住怒气冲冲瞪了她一眼。
赵灵儿吓得吐吐舌头,悄声道:“对不住。逍遥哥,我是突然想起,原来这位林姐姐就是刘公子的表妹,我们居然还……还见过面的。嘻嘻,这可真是巧了。”
李逍遥苦笑不语。
赵灵儿又道:“逍遥哥,林姐姐先前曾刺过你一剑,想必恨你入骨。可是谁晓得世事无常,从今而后,她却要照料你一生一世了。”
李逍遥道:“啊呸!像这样横刀夺爱的事,我李逍遥义薄云天,也能做得出么?适才在擂台之上,我那是当真气得狠了,一时失手,才伤了那……那林姑娘。你瞧着,待会儿我便向林前辈分说明白,咱们还去咱们的南绍,他林家还招他林家的女婿,各走各路,两不相干。”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声情并举,满脸的义形于色。
刘晋元半信半疑地向他一瞟,嘴唇动了动,却没做声。
赵灵儿拼命忍住笑,道:“难说啊,难说。那林姐姐生得花容月貌,如此俊俏,你怎会无动于衷?刘公子,依我看哪,他这话只怕有些口不应心,你还是小心为上。”
李逍遥老羞成怒,大叫一声,拖过赵灵儿,在她背上轻击一掌,喝道:“胡说八道!看我的罗刹神掌!”
赵灵儿“呀”的一声,晃了两晃,假装晕倒。
刘晋元见二人如此胡闹,心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皱了皱眉,也不禁莞尔。
便在此时,院子里脚步声响起,两名红衣小婢推门而入,径直来到三人面前,蹲身福了一福。
左首那小婢眼望李逍遥,笑嘻嘻说道:“禀姑爷,老爷适才吩咐,请姑爷同表少爷、赵姑娘三位暂到后院客房歇息,待晚饭时再来相请。”她说到" 姑爷" 二字之时,偷偷向同伴挤了挤眼,笑容甚是诡异。
李逍遥大觉尴尬,左右看了看,干咳两声,站起身来。
二婢当先带路,将赵灵儿让到南院,而后一婢引着刘晋元去了。
李逍遥随着另一名小婢七转八转,行了许久,这才来到庄北的客院。
只见一排三栋大屋,屋内厅室轩敞,器物精洁,看来颇为体面。
李逍遥心中暗赞:“大户人家,果然排场不同。”向那小婢称谢。
那小婢自报名字,叫做春桃,今年一十五岁。
那春桃年纪虽小,手脚却麻利异常,不大工夫便安顿好行李,泡了一壶香茶。
李逍遥正襟危坐,四面打量,忽见她眼珠乱转,好奇地向自己瞟来瞟去,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咳嗽一声,问道:“春桃姑娘,请问你家小姐现在哪里?能不能请她过来见我一面?”
春桃笑道:“怎么?姑爷你这样急着要见小姐吗?”
李逍遥道:“是,我……有事同她商量。”
春桃道:“现下正是练功的时辰,小姐不用问,一定在后花园了。不过她最恨练功时有人在一旁捣乱,姑爷这时候吩咐我去,那不是要我摸……摸老虎的……嘻嘻,我可没那个胆子。”眼珠一转,笑道:“不过姑爷你的身份不同,小姐自然不当你是外人。你若亲自过去,我猜小姐不但不会发火,多半还……嘻嘻,还……”说到这里,便即住口,笑嘻嘻地看着李逍遥。
李逍遥面上一热,肚里暗骂这丫头刁钻古怪,不是好人。
好容易打发她去了,两眼盯着壁上的字画一阵发呆。
十多天接连发生的种种变故,有如云谲波诡,头绪纷杂,着实令人眼花缭乱。
先是突闻爹娘音讯,却吉凶未卜,那关键之物水灵珠也下落不明,教人心急如焚。
及后仙灵岛娶亲,又添了一桩寻丈母娘的苦差。
如今更是莫名其妙,居然大老远跑到这苏州城,做了林家的上门女婿,细细想来,当真有些哭笑不得。
他嘴上不认,心下却是雪亮:那林家如此财势,在苏州城足可一手遮天,自己倘若当真得罪了林月如,不但今后寸步难行,只怕眼前这一关已是难过登天。
心念及此,再也安坐不住,急匆匆出门拉住一名下人,问清后花园的所在,快步前往。
那林家堡当真是占地广大,约摸走出里许路程,这才远远望见一处拱门粉墙,随风飘来淡淡的花香。
李逍遥穿门而入,顿觉心神一爽。
只见园中奇花满眼,灿若云霞,四围都是乌瓦白墙,齐整如划,一条白石小路直铺出去,没入林中。
李逍遥顺着小路急行片刻,听到隐隐传来人语之声。
当下加快脚步,直走到小路将尽,面前现出好大的一片杏林。
百余株杏树老干横斜,枝叶茂密,树顶上零星挂着几朵将落未落的残花,林间是一片空地,草色青青,嫩绿可爱。
李逍遥探头探脑,向林内张了张,突然身后响起一声娇喝:“甚么人?”
李逍遥闻声看去,见树后倏地闪出两名小婢。
那二婢一身劲装,手提长剑,俱都生得俊眉俏眼,甚是机灵。
那圆脸的小婢一见李逍遥,当即啊哟一声,笑道:“原来是姑爷。我道是谁?这样鬼鬼祟祟的。”另一名下巴尖削、头扎红绳的小婢笑吟吟走到近前,对着李逍遥福了一福,娇声叫道:“姑爷好!夏荷、冬梅,见过姑爷。”两人对视一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李逍遥面上一阵发烧,心下暗骂:“原来他林家的娘们全是这副德性,不单性子粗野,没规没矩,脸皮还厚得可以。这两个丫头老子又不认得,怎的开口便来调侃?呸,呸,呸,活该一个个都寻不到婆家,将来守一辈子寡。”
正在尴尬之际,林中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冬梅!夏荷!你们两个死丫头又皮痒了罢?再敢乱嚼舌头,看我不打断你们的狗腿!”
二婢冲李逍遥扮了个鬼脸,似乎并不如何害怕,笑嘻嘻地退了下去。
李逍遥认得那声音正是林月如,当即迈步进了树林。
林间空地不大,可是异常平整,宛如一个天然的演武场,摆着石桌石凳、刀剑枪棒等物。
林月如穿着一身白缎劲装,头包粉帕,足登长靴,手中长剑光晕如水,正是那柄令李逍遥一生难忘的" 越女剑".林月如看了看李逍遥,笑道:“怎么,李大侠,苦头没吃够么?还想再挨姑娘一剑?”收起长剑,掏出锦帕抹了抹汗水,在石凳上坐了。
李逍遥叹道:“林姑娘,你……这可害苦我了。”哭丧着脸前行数几步,在她对面坐下。
林月如道:“噫,你这人倒很会栽赃。我怎的害苦了你?”看见他襟前的破洞,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狂跳,顺手拿起一只青瓷小瓶,倒了些白色的粉末出来,在手掌心缓缓推揉。
过得片刻,那粉末给她掌力烘热,弥漫出一股浓郁的花香。
李逍遥只觉这香味极为熟悉,突然记起被她一剑刺中胸口,昏迷中隐约似曾闻到,原来就是这个东西。
林月如将那粉末在颈中随意拍了几拍,轻轻说道:“听忠叔讲,这园里的杏树已有几十岁了,比他老人家的年纪还大些。每年早春时候,杏花开了满树,远远看去,就像一片雪海。我喜欢这里的杏花,所以命人将花瓣制成了香粉,好让自己每天都闻得到花香。喂,你……你想不想闻闻看……”她说话之时眉眼低垂,双颊晕红,更不向李逍遥看上一眼,倒似在自言自语一般。
李逍遥好奇心起,凑过去掀着鼻子闻了几下,只觉香味甜腻,中人欲醉,也辨不出究竟是她的体香还是花香。
抬头看见林月如俊俏的脸庞,不由得心中一荡,赶忙垂下眼皮。
和风习习,如暖波轻漾,吹在脸上说不出的适意。
两个人赧颜相向,对坐无语,模样像极了一对初婚爱侣,只不过形似神非,说到对方此刻的心境,却又都不尽了然了。
静了片刻,李逍遥道:“林姑娘,我先前无意得罪了你,那是十分……十分之不对。可是你这样捉弄我,却也太没道理。”
林月如抬头注目,含笑道:“呸,我几时捉弄过你了?”
李逍遥道:“还说没有?我问你,适才在擂台之上,你本已占尽上风,怎的又突然失手?我思来想去,定是你记恨于我,所以故意如此,教我出丑。是也不是?”
林月如脸上笑意未尽,却已有些僵硬,强笑道:“胡说八道。人家好端端地,干么又故意让你?”
李逍遥叹了口气,不去理她,接着道:“……现下好了,你爹他见我比武胜出,硬要招我做上门女婿,你可出了气啦?”
林月如见这混小子居然不识好歹,对自己有意相让、促成婚事之举非但并不领情,反似深以为苦,心下怫然不悦,淡淡地道:“是么,那我要恭喜你啦。”
李逍遥道:“亏你还有心思说笑?”想了又想,实在没有更好的法子,只得老着脸皮深深一揖,道:“林姑娘,这里没有旁人,我吃亏吃到底,索性再向你赔个罪,你……你替我跟你爹说几句好话,教他放过我罢。”
林月如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霍”地站起身形,冷笑道:“放过了你?哈哈,好可怜!做我林家的女婿,当真就……就这般委屈你么?”只说得几句,突然间鼻子一酸,泪水在眼眶里滚来滚去,险些夺眶而出。
她一生均在林天南的羽翼庇护之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来少有人胆敢拂她心意。
即便是偶尔在外游历,无人可倚,却也因武艺过人,罕逢敌手,大可以随心所想,为所欲为。
谁知几天前突遇挫折,吃了个哑巴亏,又险些因此失身于莽汉,心中对李逍遥的怨愤,实是深入骨髓。
过后回到家中,一连几日茶饭不思,反倒对这位得罪过自己的呆瓜小贼颠倒萦怀,念念不忘,心下也自感纳闷。
殊不知此时已是情苗深种,不过她女孩儿家心性,不愿承认罢了。
及至擂台比武之际,原本是想报仇雪恨,却又不知怎的,竟然在紧要关头故意输了一招,现下回想起来仍觉莫名其妙,甚为不可思议。
她比武过后,回到闺房之中,心中忽而欢喜,忽而怅惘,想起李逍遥说的:“……你一个姑娘家,却整日里凶巴巴的,自然没人敢同你相好……”更觉字字珠玑,甚是入情入理。
只想立时将这小恶人捉了过来,命他牵着自己的手,再说上几句动听些的话儿。
谁晓得盼来盼去,竟盼到一句“放过我罢”,怎不令她羞愤交加、大发脾气?
李逍遥给她这样一吓,顿时慌了手脚,也跟着站起。林月如狠狠瞪了他一眼,猛地抄起长剑,气忿忿地转身便走。
李逍遥急道:“林姑娘,请……请留步!”林月如心中愤懑,头也不回地穿林而出,竟自去了。
李逍遥喊了几声,不见她回转,颓然坐倒。
他情知林月如脾气古怪,自然没胆子去追,却又纳闷她为何突然翻脸,呆呆坐了半晌,心下直是一筹莫展。
突然之间一个可怕的念头冒将出来:“乖乖不得了,莫非这丫头当真看上了老子?”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
李逍遥眉头紧锁,回想林天南说过的话,越想越是心惊:“林老头也说,‘适才擂台之上,如儿确是有心相让,这才故意失手’。他是武林盟主,又一大把年纪,自然不会说谎。如此说来,这丫头并非不敌,而是故意败给老子,那是确然无疑的了。她先前吃过大亏,本该恨我入骨才对,为甚么反倒以……以这个德报起怨来?那不是看上老子又是甚么?”转念又想:“老子武功高强,人品出众,这虽不假,可这丫头不呆不傻,不哑不聋,家中又有万贯钱财,怎会看上我这乡下穷小子了?不通,不通,这件事万万也讲不通。”
他那里知道:古往今来,天上地下,大凡男女情爱之事,往往鬼神莫测,匪夷所思,又有几人能说得通了?
思来想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啪”的一声轻响,颈间一痛,似乎给甚么东西打了一下。
回头看时,见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人,竟是给自己气跑了的林月如。
李逍遥愕然起立,见她已换上了一袭长裙,风吹发动,裙裾如水,脸上虽仍旧粉黛未施,却也平添了几分妩媚之态。
李逍遥又惊又喜,说道:“林姑娘,你……你……”
林月如眼含薄怒,来回踱了几步,突然板着脸道:“喂,人家新换的这件衣裳,你看如何?”
李逍遥给她问得不知所措,迟疑了一下,道:“唔,还……还好。”嘴上虽然“还好”,可是林月如看他脸色,显是对自己这身精心挑拣的衣裳漠不关心,不由得心中有气,“哼”了一声,低声骂道:“呆瓜!”转身走出几步,道:“还傻愣着做甚么?我领你去见个人,你想要毁亲,那就自己求她好了。”
李逍遥喜出望外,连声答应,跳起来疾步赶上。
林月如见他满面欢容,更是不悦,沉着脸没好气地道:“咱们要去的那地方,从没外人到过的。你这人呆头呆脑,甚么规矩都不懂,可别胡乱对旁人说起。”
李逍遥欢喜之余,俨然襟胸如海,同时耳朵也变得不大好使,似乎全没听到她骂自己“呆头呆脑”。
喜滋滋地行了片刻,想起先前的疑惑,忍不住低声问道:“林姑娘,我有一事不明,想请你老实回答。你……你难道当真要嫁我不成?”
林月如呸了一声,心下一阵害羞,道:“少臭美了,谁说我要嫁你?是你入赘我林家。”
李逍遥道:“我说的自然不是这个,而是……而是……”连说了几个“而是”,终不敢直言相问,急得连连顿足,道:“你……你……你明明晓得我的意思!”
林月如嘴角含笑,一字一顿地道:“你在擂台之上胜了人家,这是何等大事?不出三天,整个武林都会晓得。我若出尔反尔,岂不教人笑话?”
李逍遥道:“我看你说来说去,还是不肯回答。”
林月如眉梢轻挑,笑吟吟看着他道:“呆瓜小贼,你聪明绝顶,何不自己来猜猜看?”
须臾来到一处小院。
那院子不大,庭中花木翳如,莓苔绿缛,却装点得甚是宜人。
正当中一座精舍,四门大敞,挂着竹帘,内中有人抚琴。
琴声泠然,低回舒缓,和着淡淡的青烟徐徐透帘而出,曼响如丝。
林月如在院门外站定,轻轻喊了一句:“妈,我来了。”扭头冲李逍遥一笑,悄声道:“这是我亲妈住的别院。爹另外娶了两位姨娘,我却死也不肯叫她们‘妈’。嘻嘻,爹给我气得直吹胡子,却也没法。”
李逍遥闻言一惊:“啊哟,这丫头领我见她亲妈,那是何意?老子倘若见过了丈母娘,这门亲事更加是板上钉钉、敲钉转脚,再也推委不得。这……这却如何是好?”
喊声传入屋内,琴音顿歇。
少顷门帘一挑,环佩琅琅,一位黄衫丽人款款行出,向外看去。
只见她生得肤光胜雪,容颜绝丽,年龄虽已在四十岁上下,可是满头青丝如黛,脸上绝无一丝皱纹,看来便似一位双十年华的少妇。
她一举一动,莫不端庄得体,从头到脚,无一处不透出高贵,真如明珠生晕、宝玉莹光,美得令人目瞪口呆。
李逍遥乍见这丽人,耳中不由“嗡”的一声,只觉全身血液上涌,险些叫出声来:“这……这……这鬼丫头说谎!这怎会是她的亲妈了?分明是……是狐狸精转世、仙女下凡!甚么丁香兰、赵灵儿,便是……便是再加一个林月如,那也及不上她一根手指!他妈的,老子也不要做甚么上门女婿,也不要去南绍寻甚么鬼丈母娘,我……我只要娶她做老婆。呸,就算娶她不成,只是抱上她一抱、亲上她一亲,那便死也甘心!”
林月如跳上石阶,拉住那丽人的手臂摇了两摇,望着李逍遥笑道:“妈,他就是李逍遥了。这人坏得紧,在擂台上欺负人家,你……嘻嘻,你替我骂他出气。”
林夫人嗔道:“这丫头,说的甚么疯话?”眼波流转,向李逍遥看去。
李逍遥给她轻柔的目光一扫,便如给人强灌了一坛陈年老酒下肚,登时烧得面红耳赤,心下只想:“她……她看我了,她看我了!他妈的,老子实在该死,来前为甚么不擦一擦脸、换一件干净衣裳了?现下蓬头垢面,穿了十七八天的臭衣衫,十足叫化子一个,那不是污了她这双宝石般的眼睛?该死!该死!”一时间心中颠来倒去,患得患失,全忘了上前行礼。
林夫人似乎见惯了男人这副怪样,嫣然一笑,轻启樱唇,说道:“这位便是李少侠了?月如这孩子一向调皮,没半点规矩,你别见怪。快请进来用茶。”这几句话声音不响,可是娇柔无伦,听在耳里,令人觉得说不出的受用。
李逍遥顷刻间又丢了二魂六魄,待到缓过神后,这才整一整衣衫,上前见礼。
林月如哼了一声,撇撇嘴道:“装模做样。”三人进屋,林夫人吩咐使女上茶。
李逍遥趁乱向她偷瞄了不知几千百眼,但觉不论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这位丈母娘都称得上容光绝世,娇媚入骨,教人恨不能含一口水,囫囵吞下肚去。
直到大家分别落座,这才不得不收回目光,向四面打量。
客厅一角放了张琴桌,上摆瑶琴、香炉,炉中青烟袅袅,香气喷鼻,不知焚的甚么香料。
当中墙壁之上悬着一幅水墨人物,画的是嫦娥奔月,上题"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晴天夜夜心" 的名句。
李逍遥见那画中嫦娥肤光灿发,措画远山,极是娇婉动人,眉目间又隐含幽怨,似乎带了三分林夫人的风致,不禁暗叹:“都说嫦娥是古往今来第一美人,可是依我之见,只怕较老子这位丈母娘就差得远了。”西首墙上挂了一幅小楷的斗方,录着一首绝句:“耿耿疏星几点明,银河时有片云行。凭栏坐听谯楼鼓,数到连敲第五声。”东面亦是一幅斗方:“飒飒西风吹破棂,萧萧秋草满空庭。月光穿漏飞檐角,照见莓苔半壁青。”字体娟秀清丽,可是墨痕惨淡,意境阴森,竟然全无人气。
李逍遥一见之下,一阵寒意从背脊上直透下来,脸上登时色变。
林夫人看他神情,知他心中所想,轻叹一声,说道:“李少侠,这几句诗是我闲来无事,胡乱涂写的,教你见笑了。”
李逍遥道:“小侄斗大的字识不得一箩,伯母你这样说,分明是在骂我了。只是我瞧这几句诗,似乎……似乎有些……”
林夫人接口道:“这诗的意境太也萧索,是不是?”
李逍遥连连点头。
林夫人眼望窗外,出了好一会儿神,突然叹了口气,幽幽地道:“说起来早在十五年前,我……我就已是死了。这诗是死人所作,唉,哪还会有半点生气了?”
李逍遥听她莫名其妙说出这样的话来,不好接口,两眼直望向林月如,神色大为尴尬。
林月如倒似见惯不怪,脸上并无丝毫异色,走过去倚着林夫人坐了,将头靠在她肩上,嗔道:“妈,你又来了。好端端的,说甚么死呀活的?人家教你骂他,可没教你同他品诗论赋。此人不学无术,一望便知,你这不是对牛弹琴么?”
李逍遥脸上大有愠色,当着林夫人的面,不敢反唇相讥,只得讪讪的一笑。林夫人皱了皱眉,道:“如儿,不许胡闹。”
林月如冲李逍遥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满脸都是得意之色。
林夫人道:“听说李少侠是杭州人氏?这次到苏州来,是专为比武招亲么?”
李逍遥摇摇头,道:“小侄也是偶然间路过此地,只因先前同林姑娘有些误会,想要上台分说明白,不想却弄成这样。”
林夫人道:“嗯,适才也听拙夫说起,李少侠同如儿早几日便见过面了。如儿这丫头最是争强好胜,这件事多半是她不对,你别见怪。”
李逍遥连道不敢,看了林月如一眼,心说:“你爹爹妈妈知书明理,甚么事情都懂,真不知怎会生出你这样的怪物。”
林月如见他眼神古怪,晓得他肚子里定无好话,气得叫道:“妈,你……你瞧他现下这副怪样,哼,多半又在暗中得意了。呸,呸,呸,真是气死人了!”
林夫人掩嘴一笑,黛眉轻蹙,看着李逍遥缓缓摇首,似乎对这个刁蛮女儿也无可奈何。
她脸上原本愁云淡淡,颇有忧色,可是这一笑之间,登时云开月霁,说不出的清雅妩媚,道不尽的风致嫣然。
李逍遥霎时间意酣魂醉,如步云端,只盼这一刻能久久留住,就这样同她相对,坐上一生一世,那便心满意足,再无他求了。
只可惜人生不如意者十常八九,从来愈是消魂时刻,时辰都愈是过得如飞一般。
仅仅再坐了片刻,林夫人便起身说道:“李少侠,这几日我身体欠佳,不堪久坐,教如儿陪你说会儿话罢。我这就失陪了。”
李逍遥一阵失望,道:“是。小侄告退。”短短五个字说完,只觉喉咙干涩,自己话语中的沮丧、难舍之意,只怕连聋子也听得出的。
林夫人盈盈一笑,摆了摆手,款款向后堂走去。
林月如叫道:“妈,你等等我。”对李逍遥道:“你在这里坐一坐,我片刻即回。”不等他答言,也自起身追入。
李逍遥目不转瞬,望着林夫人的背影,只盼她能再回转身来,哪怕只是向自己望上一眼也好。可是林夫人曼妙的身形渐行渐远,终于没有回头。
李逍遥怅然若失,在厅中枯坐良久,只听脚步声响,林月如满面春风走了出来。
李逍遥想起她刁蛮的样子,心头登时起了一阵烦恶,起身说道:“林姑娘,你娘见也见过了,先前的话我再说一遍,那日城外之事,全是我的不好……”一句话尚未说完,门外有人轻声唤道:“小姐,小姐,姑爷在这里么?”
林月如眉眼含笑,低声道:“你晓得自己不好就行,这事以后慢慢再说……”一面说话,一面掀帘而出。
李逍遥心道:“这丫头是铁了心要同我装一辈子傻啦。”
无奈之下,跟随而出。见院里站着一人,正是先前见过的小丫鬟春桃。
林月如叱道:“啐,甚么姑爷?难听死了!不许你乱说!”
春桃不解“姑爷”二字有何难听之处,看了看李逍遥,笑嘻嘻地道:“是,是李少侠。”顿了一顿,又道:“老爷吩咐,请姑……请李少侠这就去饭厅相见。”
林月如板着脸道:“晓得了。”打发她去了,二人随后离开。
林月如道:“听见啦?唉,我爹妈眼光不济,辨不出好人坏人,你这样欺负人家,反倒请你吃饭,真是没天理了。”
李逍遥也懒得理她,一路上只是胡思乱想:“我那丈母娘怎不同去?她不用吃饭么?倘是她进了饭厅,只须眼光这么轻轻一转,他妈的,大伙儿饭也不用吃啦,吞口水也尽吞得饱了。”又想:“唉,如此说来,我那丈人林天南这些年也不容易,只怕连饱饭都难得吃上一顿。不过倘是换了老子,能娶到这般如花似玉的老婆,嘿嘿,便是给饿成了人干,那也心甘情愿、心满意足。”
将到前院,林月如见到人来人往,突然心下害羞起来,唤过一名家丁替李逍遥引路,自己却转回南院,陪赵灵儿用饭去了。
李逍遥进得饭厅,见已摆下了三桌酒席,林天南居中而坐,余人高高矮矮,既有须发皆白的老者,又有神情悍勇的少年,总计约莫二三十人。
只是看来看去,刘晋元却不在其中,想来他本该一同赴宴,却因心中不乐,并未到场。
林天南满面春风,替李逍遥引见来客。
在座都是些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李逍遥一时之间也记不住那许多名字。
席间众人谈笑甚欢,纷纷向林天南敬酒,恭喜他得了位乘龙快婿。
李逍遥心神不属,匆匆吃饱了饭,只推头痛,不待散席便回房去了。
看看已近掌灯时分,李逍遥以头枕臂,平卧在床,思量前事,越想心中越是烦乱。
当下取出李三思所遗的手卷,随手翻看。
他闲来无事时,曾读过这手卷前面数页,知道记的是一门“飞龙探云手”的功夫,这时随意后翻,见某一页上赫然写道:“贼是小人,智过君子;偷窃小术,可以喻大。是故小人胜君子,小术证大道……”这几句话看似颠倒是非,强词夺理,可是李逍遥反复吟味,却深以为然。
再看下去,见书中所记甚杂,除了那“飞龙探云手”,另外还录有诸般扒窃、偷盗手法,以及江湖上种种险恶门径、诡诈伎俩。
大至瞒天过海、偷梁换柱之术,小到闷香迷药、绊索机关,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李逍遥读了数页,觉得颇有些意思,不知不觉忘了时辰。
待到一部手卷看完,天已大黑。
心道:“老子这就出去碰碰运气,看能否寻到水灵珠的线索。”熄灭灯烛,背负长剑钻出房来。
当晚无月,天际白光黯黯,小星隐现。
李逍遥四下看了看,并无一人,心想:“先去我丈母娘那里瞧瞧去。”展开轻功,沿着庄内小径一路潜行,向南而去。
他自睹林夫人娇容,心中一直念念不忘,只盼能再见一面,虽明知那水灵珠难同林夫人扯上关系,可是兀自自宽道:“林天南内功精深,我若贸然前去窥探,只怕难逃他耳目。林月如这丫头十五年前才只四、五岁,又是个没心没肺的角色,谅也不会晓得水灵珠的下落。我那美貌丈母娘瞧着有些古怪,先去探她底细,那是理所当然、顺理成章的事,可不算见色起意。”
林夫人别院位于大宅西南,所处甚是荒僻。
李逍遥惟恐撞见巡夜的庄丁,专拣树丛、假山等处钻行。
行至半途,忽见前方小路上两条人影一晃,跟着翳然而没。
李逍遥心念一动,闪入路边树丛。
过了片刻,脚步声近切,只听赵灵儿的声音说道:“……这有甚么希奇?师父教过的,我自然都记得,倘若师父没教,那便不会了。”又听刘晋元的声音道:“如此说来,赵姑娘果然文武双全,真教小生愧煞。”
李逍遥心道:“灵儿这丫头近来很是勤快,天都这般晚了,还在这儿同书呆子切磋甚么文武之道,教人好生佩服。”
赵灵儿道:“话也不是这么说。刘公子你读的是圣贤之书,学的是济世经纶之术。我的医术再精,一生又医得几人?怎比得上你胸怀天下,治国安邦……”说着话,慢慢走过李逍遥藏身的树丛,一路向北行去。
来到小径拐弯之处,忽听“啊哟”一声,一个女子的声音道:“该死,该死!是表少爷……跟表少奶奶。我们天黑没留神,撞上了两位,可实在对不住了。”语声清脆急促,有如爆豆。
李逍遥在树丛间偷偷探看,见两名小婢手提灯笼、食盒,对着二人连连行礼赔罪。
赵灵儿听她唤自己做“表少奶奶”,“啊”的一声,顿时脸红过耳,双手连摆,道:“你说甚么?我……我可不是……”
二婢笑嘻嘻看着赵灵儿,并不做声。
待二人去了,这才继续南行。
走到李逍遥身畔,一人低声说道:“玉翠姐,我从前常听人说起,表少爷喜欢咱们大小姐,向老爷千求万求,想要娶大小姐为妻,可是老爷一直不肯。现下看来,表少爷早就有了少奶奶,原来他们都是胡说八道。我瞧这位少奶奶生得挺美,可不比咱们小姐差哪。”
那名叫玉翠的小婢道:“你听谁说表少爷娶了少奶奶?这位姑娘是不是表少奶奶,可还说不准罢?”
先前说话的小婢道:“瞧这样子,还不是早晚的事了?”
玉翠笑骂道:“死丫头,你倒懂得!甚么时候你也……”
两人咭咭格格笑了几声,渐行渐远,后面的话便听不清了。
李逍遥只听得一句,便不由得心中怦然而动,暗想:“灵儿昨晚同那书呆子共度了一宿,今日两个人却又混在一处,这不是眼看就要日久生情了?那刁蛮丫头老子是死也不娶的,就怕将来鸡飞蛋打,连灵儿也教旁人拐了去,那可大大的不妙。”当下顾不得再理林夫人之事,跃出树丛,潜地里跟在二人身后,打算看个究竟。
刘晋元同赵灵儿静静走了片刻,心中回想那小婢的话,谁都没好意思开口。
岑寂良久,赵灵儿忽然停住脚步,红着脸道:“刘公子,你……你方才却怎不开口?”
刘晋元听她语气隐含责备,早明其意,只觉面上一阵发烧,却不知应该如何作答。
他不惯装傻,只有默不做声。
赵灵儿等了一会,不听他说话,又道:“方才那小妹妹误会我是甚么表少奶奶,你怎不向她分说?人家……啐,人家几时做过甚么表少奶奶了?”说完这话,自己也忍不住好笑。
刘晋元道:“是,是。我……我一时忘记了。”
赵灵儿嗔道:“瞧不出,你的记性倒差。”
刘晋元偷眼看去,见她嘴角含笑,笑容里意味悠长,知她并非真怒,当即壮着胆子握住她手掌。
赵灵儿轻轻一挣,发觉他握得甚紧,也就不再强拗,狠狠掐了他一把,以为薄惩。
刘晋元几天下来,给她迷得神魂颠倒,这时自然痛在手上,喜在心里,咧了咧嘴,暗道:“只要能同你一起说话、散步,莫说只是掐上一掐,便是立时杀我的头,我刘晋元也心甘情愿。”侧头看到她笑靥如花,风情万种的样子,刹那间全身一阵热血上涌,忍不住伸嘴在她脸上轻轻一吻,道:“赵姑娘,咱们……你……你愿不愿做……做……”他鼓足勇气,想说"愿不愿做我刘晋元的妻子" ,可是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了。
赵灵儿自然心如明镜,红着脸不敢接口。
刘晋元期期艾艾地道:“适才她两个的话,你都听见了。你……你愿不愿做……做她们的表少奶奶?”
赵灵儿双睫低垂,高耸的胸脯不住起伏,仍是不答。
刘晋元又道:“赵姑娘,我一颗心原本都系在表妹身上,这事你也已尽晓。可是姨丈他老人家一意孤行,硬要将表妹许配给李兄,只怕我再无半点机会。现下你……你若肯点头应允,我愿意娶你做刘家的媳妇。”
李逍遥只听得心头怦怦而跳,不禁又惊又怒:“这书呆子实在可恶,居然老起了脸皮同我换亲!老子脑壳又没坏掉,一个娇滴滴的美灵儿,干么要换你那又丑又凶的表妹了?假如老子拿了一颗臭鸭蛋,他妈的来换你的白馒头,你倒说说肯是不肯?”想到刘晋元性情温厚,家境亦足,自己这穷光蛋果然难与匹敌。
在赵灵儿看来,究竟哪个是白馒头,哪个是臭鸭蛋,只怕是秃子头上的跳蚤,用不着多说。
赵灵儿慢慢松脱刘晋元的手,一言不发地向前行去。身后两个男子,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一个步疾,一个步缓,心境却是一般的惴惴不安。
行不多久,赵灵儿转身站定。
刘晋元快步赶上,赵灵儿复又拉住他手,柔声说道:“刘公子,先前有一件事……是我不好,对你撒了谎。现下我讲出实情,你会不会怪我?”
刘晋元满腹狐疑,先是点点头,复又摇了摇头。
赵灵儿道:“刘公子,逍遥哥其实是……是我的丈夫,先前对你说是我的表哥,那是句玩笑话,你……你现下知道了,可别生气。”
刘晋元大吃一惊,道:“甚么?你……你说李兄……”
赵灵儿心下甚感歉疚,轻轻点了点头。
刘晋元向她瞪视半晌,见她果然不似说谎的样子,可是兀自不敢相信。
赵灵儿拉着刘晋元的手,一面走,一面将前事细细说了。
李逍遥虽在暗中,却也听得不禁脸红。
赵灵儿又道:“刘公子,我们苗家女子于男女之事,看得不似你汉人那般要紧,交欢燕好,只是寻常之事。我所以肯同你……同你……那也是因为心里喜欢,可是说到婚嫁,我既已嫁了逍遥哥,便势不能再做你的妻子。你……你别怪我。”
刘晋元只觉心乱如麻。
沉默良久,才道:“唉,不管是月如表妹,还是你赵姑娘,总之是我刘晋元缘浅分薄,怨不得旁人。姑娘待我甚厚,我过了这些天神仙般的日子,心里只有感激不尽,又怎敢复有他念?”
赵灵儿给他说得心头一热,停下脚步,凝目向他望去。
二人视线相交,刘晋元再也把持不定,一把揽住她纤腰,低头向那微张的樱唇吻去。
赵灵儿嘤咛一声,只觉双颊似火,烧得自己天旋地转,转念之间,嘴唇已给他紧紧封住。
李逍遥听见两人对话,心中一时宽慰,一时羞惭,一时嫉妒,那滋味古怪已极,却又当真不足为外人道了。
两个人拥吻良久,刘晋元放开赵灵儿,在她耳畔轻轻说了句甚么。
赵灵儿羞道:“你要死了,这里人来人往,怎能……怎能……”
李逍遥知是刘晋元淫念难忍,在向赵灵儿求欢,忍不住醋意大发,暗暗骂道:“他妈的,这王八蛋日里娶不到林月如,还在一通寻死觅活,谁知才过了短短半日,便全忘了他那亲亲好表妹了。呸,呸,呸,狼心狗肺,甚么东西!”
只听刘晋元道:“这里不行,那么我们回房里去。”
赵灵儿道:“这里是你表妹家,倘若教人知道……”
刘晋元道:“你我不说,旁人怎会晓得?”
赵灵儿略一犹豫,红着脸道:“真拿你没法子。不过现下你可要老老实实陪人家散步,这件事情……咱们回去再说。”
刘晋元大喜,拉住她欢声道:“是,是,小生遵命!”伸手向北一指,道:“那里过去不远,便是姨丈家的马厩,养了几十匹好马。如妹自小便爱骑马,我两个时常过去玩耍,咱们这就过去瞧瞧。”
赵灵儿没骑过马,原本十分好奇,可是听他提起林月如,登时愀然不乐,淡淡地道:“你们表兄妹青梅竹马,自幼相伴,这次回来,原是该故地重游的。只可惜陪你的是我这丑丫头,不是你那好如妹。”
刘晋元微微一怔,叹道:“如妹眼看就要大喜,唉,多半也无暇记起我这表哥了。”言下之意,颇为怅惘。
赵灵儿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两个人手牵着手,慢慢折而向北。
走了没多久,鼻中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异味。
刘晋元指着前面一所小院道:“就是这里了。”
进得院来,见迎面一溜三间矮房,东西各有两排马厩,打扫得甚是洁净。刘晋元见马厩里空空如也,奇道:“咦,怎的一匹马也无?”
走到矮房门前,一面打门,一面叫了几声,却是无人应答。试着推了推,那门应手而开。
刘晋元道:“屋里没人,进去歇歇。”迈步进房。
赵灵儿心道:“才走了这一小段路,哪里就会累了?不知他又在想甚么了。”脸上一红,道:“这里有甚么好坐?你再不出来,我……我可要一个人回去啦。”叫了几声,刘晋元不答。
赵灵儿无奈,只得跟着进去。
屋子里黑洞洞的,有些怕人。刘晋元慢慢摸到桌上的火折,点燃蜡烛,坐在炕沿之上,自言自语道:“奇怪,往常这里总有人的。”
赵灵儿生恐给人撞见,扯扯刘晋元的衣袖,道:“好了,坐也坐了,这就回去罢。”
刘晋元不答,手腕一翻,顺势握住她手。
二人目光相交,赵灵儿见他眼中淫光凛凛,饱含情欲,不由得一阵害羞,颤声道:“不……不成的……”
刘晋元抓得更紧,突然之间双臂用力,将她扯入怀中。
赵灵儿奋力挣扎,急道:“呀,不可以,不可以!你……你快放手,这里会给人看到。”
刘晋元哪肯放手?张口向她樱唇吻去。赵灵儿嘴里呜呜有声,撑拒了几下,终于身子一软,滚倒在炕上。
李逍遥听见屋内动静,心中怦怦乱跳,摸到窗外,捅破窗纸向内窥看。
只见房中烛光幽暗,二人并头而卧,拥吻正酣。
刘晋元右臂平伸,曲肱相抱,赵灵儿双手环住他颈子,仰面承欢,啧啧之声不绝于耳。
李逍遥看得欲念勃发,突然之间甚感好笑:“老子自从娶了灵儿,这门‘破窗钻洞’的功夫眼见大有长进。如今放眼天下,只怕已是无人能敌。”
这般吻了半晌,忽听“啪”的一声,赵灵儿打开刘晋元的手,一骨碌坐起身来。
刘晋元故作不解道:“怎么?”
赵灵儿双颊晕红,似笑非笑地看着刘晋元,道:“你……你解人家裙子做甚么?”
刘晋元道:“灵……灵儿姑娘,我……我想……”
李逍遥听得有气,心下暗骂:“你想个鬼!你奶奶的,这书呆子倒老实不客气,' 灵儿' 、' 灵儿' ,叫得好不顺口!当老子是甚么了?”
赵灵儿道:“说好回去和你……和你……怎的这会儿又要撒赖?”
刘晋元满脸通红,想来已是欲火中烧。
支吾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拉着赵灵儿的手,赖着不肯起身。
僵持片刻,赵灵儿道:“总之人家不可以和你在这里……说过了不行,就是不行。”慢慢俯下身子,凑近刘晋元耳旁,柔声说道:“好老公,你不肯听话,人家今后可再不替你射精啦。”
刘晋元浑身一震,给她这声“老公”叫得热血沸腾,好一阵子才平定下来,道:“冤枉啊!小生……小生自不敢有违姑娘之言,不过这里……”伸手指了指腿间,苦着脸道:“……这里实在难以把持,只恐走到外面被人看去,有损……这个,这个,有损姑娘的清誉。”
李逍遥顺着他手势看去,见他下腹之处果然鼓鼓囊囊,隆起好大一个鼓包,虽然外袍宽大,却也尽可一望而见。
赵灵儿吃吃而笑,伸手在他裆处缓缓抚弄,道:“你啊,不晓得心里都在想些甚么。昨晚才射过许多东西出来,现下人家只是给你抱了一抱、亲了一亲,你便又生坏心,硬得这样厉害。你……哼,你一天到晚,就总想着和人家……和人家那样子,是不是?”
刘晋元死死抓住她手腕,只觉她掌心温热,五指在自己阴茎上一阵轻抚,便似受了全天下最厉害的酷刑一般,浑身血液瞬间涌到下体,欲潮澎湃,阴茎几欲炸开,忍不住便要呻吟出声。
赵灵儿樱唇微张,吹气如兰,贴着他脸庞向下滑动,慢慢封住他的嘴,轻嘘一声,道:“别做声……”
李逍遥伏在窗外,两眼紧盯着赵灵儿,几乎一瞬也不瞬。
但见她指掌交替,如抚瑶琴,当真灵巧至极,刘晋元的阴茎给她抚弄得越挺越高,有如锥处囊中,直欲脱颖而出。
李逍遥感同身受,下面不知何时也已坚硬如铁。窗里窗外,两个男人,两条阴茎,境况虽然大有不同,腹内却是一般心思。
过得良久,赵灵儿气喘吁吁地挣开刘晋元嘴唇,微嗔道:“怎么样,这样总好些了罢?”
刘晋元不答。
蓦地里只听赵灵儿惊呼一声,连声道:“别……别……啊,你别……”伸手捉住他手腕,阻止他向下摸去。
二人头颈相贴,刘晋元闻见她醉人的口脂香气,头脑中更是晕得厉害,喘着粗气道:“赵姑娘,我……我……我忍不得了……”翻身坐起,将头抵住赵灵儿身子,便去扯她裙带。
赵灵儿又羞又怕,奋力拉住衣衫,叫道:“啊,你快放手……不可以在这里,绝对不可以……”
李逍遥见赵灵儿娇躯无力,双颊泛红,知她多半也已情动,耳听得房内悉悉索索,二人搂抱、撑拒之声大作,心下不禁又酸又怒:“灵儿这死丫头也是没用至极。你拿嘴教他‘不可以’,这王八蛋又非太监,怎会如此听话?他奶奶的,你若当真‘不可以’,怎不点了他穴道?怎不重重赏他一记耳光?瞧瞧管不管用?”
房内不闻耳光响亮,却传出赵灵儿吃吃的笑声。刘晋元满脸通红,袍襟大敞,长裤褪至膝下,露着光光的下身。
赵灵儿倚在他肩头,一面把玩他硬挺的阴茎,一面腻声说道:“好老公,你这里生得太……太大了些,就像我们吃的萝卜一样,人家每次见了,心里都有些怕呢。”
李逍遥给她气得险些大叫:“老子不在身边,‘老公’叫得好甜!呸,呸,呸!真不知羞。你想要吃萝卜么?老子这里倒也带有一根,不知你肯不肯赏脸?”
刘晋元欲火如焚,哑声道:“我们快些行事,不会给人撞见,你别怕。”伸手过去,又要解她裙带。
赵灵儿手臂一挥,轻轻格开,羞道:“你做甚么?”
刘晋元一愣,道:“灵儿姑娘,我们……我们……”
赵灵儿哼了一声,道:“你这个人看起来老实,其实坏得很,一天到晚总想在人家身体里面射精,人家可不能随便答应。”
刘晋元急道:“从前是我太过性急,这一次……这一次决计不会。”
赵灵儿道:“你昨晚也曾赌咒发誓,说甚么‘决计不会射在里面’,后来却又怎样?人家虽然叫了你一声‘老公’,却是逍遥哥的妻子,并非你的老婆,怎能任你随意在身体里面射精,怀上你的……你的……”说到这里,脸上微微一红,住口不说。
刘晋元道:“那依姑娘的意思,又该当如何?”
赵灵儿道:“你自己快些射出来,成不成?”叹了口气,低声道:“刘公子,你对我一片诚心,我怎会不知?可是这会儿人家心里怕得很,咱们两个在这里……若是给人撞见,人家……人家可要羞死了。”
刘晋元奇道:“你不帮我,我……我自己如何射得出?”
赵灵儿啐道:“人家怎会晓得?你们……你们男人只要射精出来,用手用脚,那还……还不是一样了?”
刘晋元见她推三阻四,只是不允,心下不由失望,沉着脸不语。
赵灵儿见他生气,扑哧一笑,道:“好啦,真是小孩子脾气……人家答应你,只要不插进去,最多还像以前那样,用……用嘴替你弄出来……”眼见刘晋元阴茎胀硬,有如铁棒,突然间想起一事,心下甚觉好笑,道:“玉人何处教吹箫……刘公子,你去问问杜牧老先生,这玉人究竟说的是你啊,还是我呢?”不等他回答,俯下身去,伸手握住他阴茎。
刘晋元望着她娇艳的脸庞,心中一荡,不由得呆了。
赵灵儿将他阴茎扳到唇畔,轻轻一吻,喃喃地道:“刘公子,你的阳具……好大,人家不晓得吃不吃得下?”
刘晋元要害给她拿住,全身一震,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李逍遥听她如此说,心下大是不以为然:“这丫头何时也学会了装腔作势?昨晚上明明已吃过十七八回,又说甚么‘不晓得吃不吃得下’了?”
此刻刘晋元的阴茎如擎天一柱,高高挺立,李逍遥在窗外亦看得分明:但见它通体黝黑,粗如儿臂,形态狰狞凶恶,与主人俊朗的相貌甚不相配。
龟头虽给包皮裹住了大半,难以得窥全豹,可是仅凭所露的半截,也可看出大得异乎寻常。
两颗鸽蛋般的卵蛋累累垂垂悬在棒底,紧密坚实,褶皱纵横,想来其中贮满了精液。
赵灵儿心如鹿跳,慢慢分开唇瓣,将阴茎前端含住。
刘晋元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赵灵儿捉住他卵袋,将内中的卵蛋滑来滚去,玩弄不休,嘴里含含糊糊地道:“这个东西最为可恶,表面上看着没甚么,其实满肚子坏水,动不动就想在人家身体里射精。人家每次才替它射完,它便又赶着生出更多坏水,总不肯停下一刻。唔,它既然这样顽皮,人家可就没法子啦,只好同它比上一比,看谁更厉害些?”
一阵喃喃细语过后,赵灵儿媚眼如丝,望着刘晋元,吐出阴茎,伸指滑动包皮,露出油亮的龟头。
刘晋元给她言语挑逗得全身血脉贲张,又不敢大叫出声,只憋得面红耳赤。
赵灵儿嘴角含笑,扳过阴茎,在脸上挨挨擦擦,却不肯含入。
刘晋元忍无可忍,阴茎上挺,哀求道:“灵儿姑娘,你……快啊……”
赵灵儿耸耸鼻子,将樱唇嘟起,轻轻贴在龟头之上。
刘晋元连连吸气,下身愈加上挺,显是难过已极。
赵灵儿这才扑哧一笑,伸出粉舌在他龟头上灵巧地划了个圈子,手指缓缓捋动,娇躯下俯,那半截阴茎便即没入口中。
李逍遥看得心跳不已,眼见刘晋元片刻之下,便已美得呻吟出声,暗想此刻若换做自己给赵灵儿这般衔住,她那小嘴里温润湿滑,绵软无匹,阴茎进退逢迎,曲尽其妙,自是无限畅美。
只可惜自己身在墙外,这等艳福却无论如何也难以消受了。
赵灵儿吞吐良久,力尽气竭,波的一声吐出龟头,喘息道:“不……不成啦,你这人赖皮得紧,怎么人家弄来弄去,总也射不出啊。”
刘晋元见此时已是渐入佳境,若再提甚么要求,赵灵儿想必不至峻拒,当下大着胆子道:“灵儿姑娘,你的……你的那里,能不能也……也给小生看看?说不定小生一见之下,便射得出了,也未可知。”
赵灵儿哼的一声,红着脸道:“想也别想。”
刘晋元碰了个钉子,自觉老大没趣,转过脸去,讪讪地望向一旁。
静了片刻,只听赵灵儿啪的一声,在他胸前轻拍一掌,道:“刘公子,我瞧你是成心捣乱。你千方百计要人家答应和你……和你……啐,这不是乘人之危、占人家便宜么?想不到你是这种人。”
刘晋元吓了一跳,坐起身来,望着她结结巴巴地道:“赵姑娘,这……这话却又从何说起?小生万无此意,你……你不肯答应,那也不用大动肝火。小生给你赔罪……再不然我不看你啦,只给你看我,总不算占你便宜罢?”
赵灵儿嗔目道:“你那根东西奇形怪状,又蠢又粗,人家好稀罕看么?”说罢“扑哧”一笑,娇羞无限。
刘晋元见她撅起了小嘴,轻嗔薄怒,虽和平日里温婉态度大不相同,却又另有一番系人心处。
知她同自己调笑,并非真怒,心中一喜,厚着脸皮揽住她纤腰,慢慢向裙下摸去。
赵灵儿这一次半推半就,并不十分抗拒,待他将摸到紧要之处,突然伸手捉住他五指,羞道:“等一等。你……你总想欺负人家,人家缠你不过,没有法子,只好由你。不过……不过你要先答应,只准和人家……绝不能射进里面……”
刘晋元听她言下之意,居然竟是允了,登时大喜过望,应声道:“是,是。小生遵命!小生遵命!”在她脸上亲了一吻,扶着她身子缓缓放倒。
赵灵儿双颊晕红,又叮嘱道:“你……就算是快要射精的时候,那也须尽力忍住,抽了出来,别像上回那般不管不顾。人家……人家怕得很,可不要怀孕。”
刘晋元喏喏连声,欣然领命。
李逍遥看到这里,只觉喉咙里又干又痒,似乎给人硬塞了一把黄土进去,直塞得胸膛里沟平谷满,再无半点空隙。
一时间心乱如麻,脑子里转来转去,就只有一个念头:“怎么办?怎么办?他两个奸夫淫妇,好不要脸,要在这里行好事了!”一阵衣衫声响,刘晋元猴急狼忙,脱了个精光,跟着解除赵灵儿的腰带,将她裙、裤褪下,露出雪白丰腴的下体。
正待替她除去上衣,赵灵儿突然握住他手,颤声道:“我……我不用再……再脱,你先熄了蜡烛。”
刘晋元道:“是,是。”只觉她娇躯火烫,气息急促,手掌微微发抖,显然已是情动。
当下熄灭了蜡烛,仍是拉开她衣襟,掀起内衣,挺拔的双峰登时弹将出来。星光熹微之下,两颗乳房轻摇微颤,白得耀目。
刘晋元心头剧跳,双手摸上赵灵儿的膝头,微一用力,只觉她夹得甚牢,这一下竟未能将之分开。
当下再加几分力道,终于分开她修长的双腿,露出银盆似的下身。
赵灵儿一阵心慌意乱,紧咬下唇,两只手在胸前绞来绞去,不晓得该放在何处才好。
看着刘晋元全身赤裸,跪在自己大分的股间,隐秘之处突然有一道热流急冲下来,不由“啊”的叫了一声,心中大羞。
刘晋元屏住呼吸,拨开她两瓣肥美的阴唇,露出内中粉红的花瓣,只觉绵软腻滑,消魂已极。
再顺着股沟向下摸去,满手如蜜,尽是她下身湿滑的体液,忍不住欲发如潮,俯在赵灵儿耳旁低低数语,顺势压在她身上。
李逍遥心潮起伏,再也无法调匀内息,吞下一口口水,强自定了定神。
窗内的物事虽然朦胧恍惚,看不真切,可是脑海里一幅画面却出奇的清晰:两人下身光裸,紧紧相抱,赵灵儿藩篱尽撤,玉腿大分,刘晋元的凶器直据要津,粗长的阴茎正一寸一寸,缓缓推进,终于送入她温暖湿滑的阴道之中。
屋内一片春意融融。
刘晋元果然已偿所愿,身下之人玉体如酥,自己阳具陷在一条火热狭长的湿地里,四周暖肉紧夹,霎时间只觉欲仙欲死,美快异常。
他深吸了一口气,款款抽送,颤声说道:“赵……姑娘,你……你怎么样?”
赵灵儿双眼迷离,眉梢轻蹙,死死抓住他两边肩头,指甲几乎要陷进了肉里。
她只觉全身火热,便似给人抽去了筋骨一般,酸软不堪,只能由得他可恶的阳具在自己体内趋退回旋,深入浅出,哪有还半分力气回答?
刘晋元又道:“你……还舒服么。”
赵灵儿说不出话,红着脸点了下头,心道:“我今天是怎么了?亏得这里光线暗弱,辨物不清,否则给他见到这副模样,岂不羞死人了?”
又过片刻,两人颠倒情浓,畅快已极,刘晋元忍不住低声叫道:“赵姑娘,我……我不行了,你这里……又软又滑,我实在美得要死啦!"低头看见赵灵儿微张的檀口,张嘴吻住。
赵灵儿眼中柔情似水,伸臂环住他颈项,两片薄唇慢慢张开,将他舌头迎入口中。
刘晋元给她灵巧的香舌勾来挑去,一通摆布,两人唾液交流,更觉魂不附体,道:“赵姑娘,你嘴里甜得紧,又香得紧,怎么好像抹了蜜糖一般?”
赵灵儿咭的一笑,道:“我嘴里含了金蚕蛊,那是天下奇毒,又香又甜。你中了毒啦,转眼便死,还喜不喜欢?”
刘晋元叹道:“当真能同姑娘一起中毒而死,那小生也是死得其所、死而无憾、死得心满意足之至啦。”
赵灵儿笑道:“啐,臭美么。人家不会配解药?干么要陪你一起死了?”
刘晋元不语。
两人双口衔吻,下体相交,缠得密不可分,不一刻便直冲情欲巅峰。
刘晋元心中爱意喷涌,情难自控,又气喘吁吁叫道:“赵姑娘,我实在……实在爱你爱得要死,一刻也离不开啦!求你嫁给我罢,我甚么都肯答应,好不好?”
赵灵儿心中很是感动,轻轻吁了口气,捧着他的脸柔声说道:“刘公子,人家不可以做你的妻子,刚刚不是都说过了?你心里想着人家,人家也很是喜欢,可是……可是……总之,绝不能对不起逍遥哥哥。”
刘晋元道:“是,我晓得的。不过……”
赵灵儿道:“不过甚么?”
刘晋元不答。过了一会儿,突然停住动作,正色问道:“赵姑娘,你老实讲,喜不喜欢同我做这个事?”
赵灵儿啐了一口,羞道:“你说甚么疯话?也不怕丑……”
刘晋元道:“我不怕丑。我下面这样插在姑娘你的身体里,两个人灵肉相通,早已美得活不成,还怕甚么丑了?不过现在再美再好,终归有那么一天,你还是会离开我,是不是?”顿了一顿,接着说道:“自从和你相识,我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想:若能娶得姑娘你为妻,今后两个人便可以朝夕相处,同床共枕,每日每夜抱着你赤裸的身子,同你做这样的事。我们住在一间大屋里,生许多许多孩子,我……我不给你衣服穿,我要看你的身子,随时随地同你交欢,那……那真是……赵姑娘,你答应我,我甚么都可以不要,我只要你,我只要你做我的妻子。”
赵灵儿听他说得露骨,只觉又是欢喜,又是害羞,红着脸道:“哦,原来你这样坏!人家都说了是逍遥哥的妻子,你这样将阳具插进人家身体里,要人家替你射精,已经很是过分,现下居然又想人家做你的妻子,每天每夜给你射精,还要人家替你生许许多多小宝宝出来。那……那不是得陇望蜀么?”
刘晋元道:“怎么?难道你不喜欢?”
赵灵儿低声道:“你对人家好,人家自然是……是喜欢和你那个的了。只是……只是……”说到这里脸上一热,登时住口不说。
刘晋元道:“只是甚么?”
赵灵儿扭捏半晌,这才说道:“你还有甚么不明白?人家是逍遥哥的妻子,哪有法子再嫁你了?天下有没有一个女人嫁给两个男人的道理?你想人家帮你射精,又……又将阳具插进人家身体里面,人家都可以答应,只是……只是同你相好是一回事,做你的妻子又是一回事,两件事绝不能混为一谈。”
刘晋元沉吟不答。
过了片刻,突然说道:“现下李兄同如妹已有婚约,总是事实。你二人本为夫妻,这事姨丈不知,今后自然会有大大的麻烦。我想赵姑娘你不如暂且搬去我家,住上一段日子,李兄在这里同如妹成婚,岂不两全齐美?”
赵灵儿心道:“逍遥哥说了不会娶这位林姐姐,那就一定不会。我们不日就要启程,前往南绍,怎能到你家暂住?”当下摇了摇头。
刘晋元不由得大失所望。
借了淡淡的星光,见她清秀绝伦的脸庞红晕未消,羞态宛然,蓦地一阵淫火上冲,势不可当,大声叫道:“赵姑娘,我……我不理了!我这样爱你,你不肯嫁我,那也不妨,可是你总该答应我一件事。我要你这几晚都陪着我,我……我要每晚都压着你,在你这里面射精。”
他言出立践,当即挺枪上马,紧紧抱住了赵灵儿。
赵灵儿猝不及防,只觉他火烫的阴茎再次送入自己身体,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刘晋元蓄势多时,悍勇异常,赵灵儿给他几下弄得魂飞天外,叫道:“呀,你……你这坏人!你……你欺负人家!你欺负人家!啊,你……你……人家以后再不会上你的当,再不要替你射精……”头颈左右乱摆,已是语不成声。
李逍遥人在窗外,却如身临其境,这一段香艳的场景看将下来,只觉周身火烫,一阵阵的口干舌燥。
正在心痒难当之际,忽听得脚步声细碎,远处似乎来了甚么人。
李逍遥吃了一惊,稍一犹豫间,那步履之声愈来愈近,已是到了院外。
李逍遥再也无暇多想,赶忙伏地蹲身,疾退数步,躲入身后的马厩之中。
几乎便在同时,院外急匆匆走进一人。
星光下只见那人一袭黄衫,云鬓高挽,正是李逍遥魂牵梦系、念念不忘的林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