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从’这个姓很少见呀。”姑姑说。“来来来,小从你多吃点!”奶奶说着就向她碗里夹菜。
“谢谢奶奶。”从绪笑着接过,俨然一副长辈们都会喜欢的大家闺秀模样,“嗯,全省就剩两家人姓这个姓了,外公想让姓传下去,我就和妈妈姓了。”
“那你和小黑,是怎么认识的呀?”奶奶瞧着她,满眼欢喜。
从绪看了我一眼,自然而然地说,“我们工作认识的。”
“哦,她呀,原本在上大学呢,考上了北市的国大。可惜她爸爸前两年受伤了身体不好掉了,她只好先休学了…”奶奶惋惜道,眼角有些湿润。
“原来你在国大,好厉害!很棒的大学。”她惊喜地看我。
“没有。”我夹了些菜到伏明义的碗里递给他,他卧在沙发上不好意思地冲从绪笑了笑,“嘿嘿,对,伏羲学习不错的。”
“小从啊,你别客气啊,就当在自己家一样。我听小黑说你和家里闹矛盾了啊?今年在外面过年,想不想家里人呐?”奶奶接着问。
“嗯…我和爸爸吵架了。妈妈很早去世了。”
我愣住了,第一次听她说这么多家里的事,可她平淡地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奶奶也愣了会儿,满眼心疼地摸摸她的背,就像从小安慰我那样。
过会儿老太太又管不住嘴开始问了,“小从哪里人呀?”
“今年几岁呀?”
“在哪里上学呀?”
我连忙拦住,“奶奶!你不要老是问东问西了啦。”
“哦哦,不问了不问了。”
“没关系,没关系。”从绪笑了一一作答,她好温柔。
“哎哟你这个臭屁不让我问,我了解了解人家嘛,这个小姑娘奶奶一看见就喜欢的。小从啊,以后常来找小黑玩哦。”
…
除夕的夜晚我和她坐在含州江边的石阶上,看月亮爬上江对岸的山,还有周围四起的鞭炮声与烟花。
她将头搭在我身上,自言自语道,“小。黑。哈哈哈。”
“啊!你不许笑我!”我嗔道。
“哈哈哈!”
“你还笑!”我伸手拽她耳朵。
“别别,我觉得很可爱嘛,小黑。”她笑起来讨饶,眼角弯弯。
“哼!”我的小名像是在叫全世界的小黑狗有没有。
“为什么没有人叫你小羲?”她仰头啄了我一下,“小羲好听。”
“咦?真的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低头还了她一下。
“那…那我以后叫你小羲,好不好?”
我蹭着她点点头。我喜欢这个名字。
“你爱你爸爸吗?”她望着江水发呆时突然问我。
“我…不知道…”
“那他爱你吗?”
“…”
其实是我不愿说。
“他病了,所以你缺钱。”所以你去做鸡。
我自动在脑内补充了她的后半句。
“嗯。”
沉默使水流声清晰了起来。
我低头找烟,她抱住我,安慰小狗似的抚摸我的背。
“没事的”,她的声音埋在江水下,“我爱你,小黑。”
我的眼眶发热,纠正她,“嗯?小羲。”
这些年来我费劲心思钻营,疯了似的赚钱,觉得自己什么都做得出来,哪怕有时要出卖自己的身体,我也要达到目的。
就像以前那样,我知道性可以兑换想要的东西。
当我被第一个男孩子追时,他想要我的感情和性,我只能给出后者。
我聪明地发现,即使我不能给男人感情,他们依然需要性;而我不需要来自他们的感情,我需要钱。
很不幸地,我很快兑换成功了。
关于我后来是不是需要那些钱这点呢,我又想了一下,我肯定不是像以前那样走投无路的需要,可我对钱有很大的欲望,可能是以前穷怕了,更多的我觉得是一种报复代偿心理,这样能使我离她更近一点。
因为贫穷,我失去她了,我一直这么认为。
而像我这样的野狗,只能抓住一切机会,利用一切资源,手脚并用地向上爬。
于是这次也一样,我只是犹豫了几秒便复制了这位他们说的新director的邮箱,熟练地发出greeting的邮件,然后抬起头来笑着参与大家的讨论,“哦?是吗?我也想与这样的人物共事呢。”
官方觉得“疫情”还在反复,这两周时不时隔离居家办公,等到北市的情况稍微好一些了之后我开始日常去公司上班。
虽然还没打过照面,但我了解到这位新director似乎不太喜欢来公司,一周大约两三天会在。
我的邮件在几天后收到了她助理代发的回复,内容简短,署名Xu。
我循着邮件的指示找到办公室,伸手犹豫了片刻。Forfuck’ssake,伏羲你这十几年白过了?为这种事情有幻想不如去买彩票?
敲门。
第一次叩开这位新boss的门,我稍微有点紧张。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人,要留下专业良好的第一印象。
“请进。”清冷的女性嗓音响起。
我推门而入,高层落地窗的景色很好,俯瞰城市,远眺可见西山青灰的地平线上。
今天上午北市久违地下了场雨,到了现在正好云销雨霁。
坐在办公桌前的女人轻推开椅子,起身与我打招呼。
我抬头对上女人温柔清明的视线,稍微有一丝茫然。
好像十一年前南城的雨终于停了。